長長的暑假，又剛度假回來，時間一大把的喬佳情把炎熱的白天基本扔在了醫院，陪床期間各種言語騷擾。

她知道喬喆皓最討厭別人在耳邊吵嚷，卻又最享受這樣的吵鬧。

她也知道這個哥哥雖然表面不待見她，但並不討厭她的存在，她沒有忘記當年的他對她有多疼愛。

她才不是不識好歹的人，他對她的好一直記著，這些年也有意無意在償還，至少能保證她帶給他的歡樂多過煩惱。

他處在這樣的時刻，怎麽能少了她的存在？

病床前旁若無人、喃喃自語的人最常見的也只有她了。

有時會故作輕快地威脅：“餵，喬喆皓，你不要裝模作樣躺在這裏享受啊！警告你，如果把我惹急了，我也撒丫子走人了，家業都由你來繼承！讓你後半生沒自由！”

有時又一臉無奈：“躺久了好歹也起來活動活動，小心四肢退化成原始人！”

有時是溫情滿滿：“哥，記得奶奶家那條因為救我被淹死的大白狗麽？我昨晚夢見它了，掙紮在湖邊很淒慘的模樣。我想去看看，可忘了咱們把它埋在哪兒了，你快點起來告訴我。”

有時又會一副損相：“喬喆皓，你看看你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，每天還需要別人服侍，對得起你的驕傲和自尊麽？長點心快醒過來吧！”

有時卻是一本正經：“哥，你再不醒來，你最愛的那個女人就要哭死了，你忍心看她傷心落淚一輩子麽？還有你們的孩子，不想親眼看他誕生麽？他可是個小男孩哦，很像你的小男孩！”

……

相較於喬佳情的直言不諱，葉春妮滿腔的情愫表達起來要含蓄得多，至少病房裏有別人，她從來不敢哭訴。

即便守在床邊從來也只是直勾勾望著，深沈若海的目光仿佛要把他永久地鐫刻進骨子裏。

除了幫他擦洗和按摩，也不敢有肢體上的接觸。

握他的手、摸他的臉，對她來講一直都是奢侈。

只是，陪床的人都很有覺悟，縱然再不舍也給兩人留下了充足的獨處空間，也只有那個時候，內斂的葉春妮會有難得的真情流露。

“喬喆皓，你昏迷三天了，為什麽還不醒？”葉春妮目送喬母離開，坐在床邊，小心翼翼撫上他的濃眉，低聲說著。

“我剛才做了B超，醫生說是個男孩，跟我想的一樣。不知道你更喜歡男孩還是女孩，其實應該沒什麽區別吧？你不想要孩子的原因我聽你媽媽講了，你最終能接受這個孩子我很高興，也懂你做出這樣的決定有多不易。你以後會是個好父親，對自己自信一點。我們是初次為人父母，即便不那麽盡善盡美也能值得原諒，是不是？我們陪著孩子跟著孩子一起成長，如果你還願意娶我的話……”

葉春妮拿著B超圖在喬喆皓眼前晃著，煙圈逐漸發紅，彎起的嘴角慢慢放下，咬著下唇，眼淚狠力地憋回去，又挽起大大的笑容。

“你快睜眼看一下啊，寶寶現在很健康。你摸一摸，比上次更大了些，他偶爾也會動的，你能感受到他旺盛的生命力了麽？他是我們生命的延續……”

放下B超圖，葉春妮抓著他微涼的手在肚子上游弋，淚水禁不住滑落下來，打濕了他的手背。

那是喬喆皓昏迷的第三天，當喬佳情故作歡樂地在病床前回味兄妹倆童年趣事時，葉春妮獨自去了產檢中心。

當時的她，心慌到失去了大部分的動力。

那是人生最漫長的三天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磨掉她本就脆弱的意志。

每個醒著的瞬間，葉春妮都在盼著他醒來；但每個失望的時刻都能將她摧毀，實在需要尋找一個力量之源，只能是這個尚未出生的孩子，陪她度過很多艱難時刻的他們的孩子。

葉春妮拜托醫生幫她覆制了視頻，打算留給喬喆皓看。

當然喬家人先睹為快，一張張凝重的臉上溢出了難得的笑容，這似乎是過去三天收到的最好消息。

小小的安慰，暫時性地驅散著他們臉上密布的愁雲。

次日，葉春妮起個大早，豐富的食材準備妥當，親手熬湯，還做了他可能現在無福消受的臊子面，她記得以前她常做他也吃得很多，有時候問他吃什麽他會點名。

他當真是不善言辭的男人，喜歡的食物也難以啟齒麽？

李嫂揉搓著惺忪睡眼走進廚房，看見紮著亂糟糟的丸子頭系著圍裙忙碌的女人，以為自己還沒睡醒，猛拍了幾下臉頰才相信這是真的。

她被雇來兩個月了，頭一次見葉春妮進廚房，工序和步驟十分嫻熟，能看出是個經常下廚的主兒。

唉，她和鄭嫂的確私下會感慨，葉春妮相貌平平更是毫無氣質可言，命卻是真的好，有個孩子就能攀附上富豪家庭了。

李嫂感嘆著走進廚房，葉春妮卻放了她假，一手張羅了所有人的早餐，連打下手都不需要。

只是，當拎著誠意滿滿的早餐走進病房時，看見依然磕著雙眼的蒼白面龐，就像被迎面澆下一盆冷水，所有的興致又消失了。

這是她的日常期待和受挫。

每個早上都滿含期待，渴望走進病房能看見生動的他，哪怕他只是冷眼相望、戲謔嘲諷都好。

可每天迎接她的期待的都是那張了無生氣的面龐、僵硬在床上的四肢和永遠掛不完的藥水瓶、消毒水和藥水味摻雜的清冷氣息。

為什麽他每天待的病房再也感覺不到他的專屬氣息了？那能彌漫開來包裹她的清淡古龍水和煙草味道……

她知道不該奢求，她知道不能被輕易打倒，可每當看見躺在那裏很安靜睡著的喬喆皓，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失望也很難克制自己的情緒。

如果不是陪在身邊的喬母，她一定會崩潰得大哭。

這幾天待在病房裏，她很少落淚了。悲傷的情緒經不起渲染，她一哭會惹哭一批人：喬母、喬佳情、盛天美。

這是每天都會出現的四個女人，一個人煙圈發紅就能傳染開來的四個女人。

雖然，在每個越來越難眠的晚上，她坐在畫板前，源源不斷的淚水能打濕整件睡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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